1978年邓小平在北京西山接见周惠，当面询问：你对华国锋印象如何

周惠总结出的两大人生经验

1978年，前往北京西山的路途之上，周惠乘坐着中央办公厅的专车准备去见邓小平同志。在旅途的闲暇之中，他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似乎是在思考自己一生所经历的风风雨雨。

周惠追随革命的一生是坎坷的。1918年，周惠出生在江苏灌南，是家里的第七个孩子，本姓惠。但家里吃饭的嘴实在是太多了，父亲于是打算狠心将其丢弃，还是大嫂将他捡回来用地瓜糊糊喂活的。由于营养不好，瘦弱的他很晚才学会走路，可又不幸染上了当时被视为“绝症”的天花，被丢在床上自生自灭。好在命运之神第一次让他死里逃生，但付出的代价便是脸上留下了那些永远磨灭不掉的疤痕。

图：周惠晚年生活照

跟随哥哥们参加革命活动时，为了避免连累家里人，因此他才改姓母姓周，改名周惠。1938年，他跟随陈丕显同志前往延安，他进步很快，1941年就调任中央北方局工作。但让周惠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去北方局工作又一次经历了生死劫难。

图：麻田八路军总部旧址

1942年5月中下旬，日军独立第三、第四混成旅团外加日军36师团共计2.5万余人，对位于辽县的八路军总司令部实施“铁壁合围”。接到情报之后，八路军总部直属队数千人带着北方局的部分同志们准备迅速突围，急行军两天两夜之后，周惠跟随八路军部队转移到了位于十字岭山下的树林之中。

图：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和副总司令彭德怀

可等到炊事班把锅支起来刚刚熬好小米粥，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填饱肚子的时候，负责侦查敌情的彭德怀副总司令就策马从他们之前经过的北崖铺策马疾驰而来，他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在马背上大喊：“大家快离开这里，赶快上山！”刹那之间，周惠和数千名总部直属人员感受到了危机的迫近，于是大家想也没有多想，连饭都没有吃就呼呼啦啦地跟着彭总向山坡上爬去。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八路军总部和北方局的同志们都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饭了，刚刚冲出不远，大家的双腿就开始发软，似乎再也走不动的样子。这时，有战斗经验的同志就鼓劲说：“同志们，我们赶快抢占制高点，要是被日本鬼子合围可就完了！”

图：十字岭突围纪念像

周惠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却发现人群又跟着彭德怀副总司令向十字岭山梁的北侧冲锋而去，这时周惠留意了一下山脚下，发现日军山梁两处都有着日本鬼子的身影，他们是想将山梁这个口子彻底堵死，要是冲不过去就完蛋了！

此时，日军也发现了八路军的突围方向，两侧的敌人已经架起了迫击炮，在山梁面前交织而成三道严密的火力封锁网。跟随大部队，周惠冲过两道火力封锁线，可这时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又累又饿，他两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毕竟他本来身体底子也就薄。与此同时，身边的战友们一边路过他的身边，一边对他呐喊：“周惠，赶快走，敌人马上就要围上来了！”

图：十字岭突围战

可现在周惠已经精疲力竭，他既不想回应什么，也不想摆手示意，他说什么也要休息一阵子再说。说来也怪，被山梁上的冷风一吹，周惠原本混沌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他看清楚了现在自己周围的情况：前方日军机枪组成了严密的交叉火力，冲到那里的战友们成批倒下，几乎九死一生，鲜血染红了十字岭的土地。

一个迫切的念头从的脑海之中冒出：“不行，不能这样冒险了！”

于是他机智地从山梁上滚下去，躲开日本鬼子的残酷搜捕，想方设法绕过了第三道火力封锁线。刚刚翻过一座梯田，一颗从天而降的炮弹就在他几秒钟之前的位置爆炸，溅起的泥土和石块差点将他活埋。等他想办法钻出土堆之后，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自己的帽子掉了，还返回了土堆挖出了自己的帽子。转眼一看，他发现日本鬼子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山梁上，在两侧活动反而比较安全一些。

图：进犯八路军根据地的日军正在进行残酷“扫荡”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彭德怀副总司令，此时他发现彭老总的身边人数也不多，只有作战科长王政柱、周惠的秘书李琦以及四五名警卫员，此时王政柱正在指挥警卫班的战士们奋命抗击日本鬼子。按照预先决定好的路线，他拉着李琦跟着彭老总顺着十字岭山梁向北突围。

天黑之后，周惠的秘书李琦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精疲力尽，周惠也觉得现在就算带着一支手枪也已经是很沉重的东西了。李琦沮丧地对他说：“我，我不行了，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周惠仔细聆听四周，四周不时传来伪军的“劝降声”：“你们跑不了啦，赶快出来投降吧，每人发十二两小米！”

“这里很危险，不宜久留。”周惠怎么忍心丢下自己的朋友呢？

“不行，我实在是跑不动啦……”

图：十字岭现景

周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起李琦就跑。说来也奇怪，明明已经感觉到自己精疲力尽，到达了极限，几乎再也不可能走出一步，可周惠拉着李琦，却先是跑了一里地，又爬上了一座小山。直到确认自己两侧没有枪声之后，周惠带着李琦从小山北侧山坡滚了下去，终于冲出了日军的重重包围。后来，周惠才知道，左权副参谋长就是在冲过第三道封锁线的时候不幸牺牲的。

图：左权将军纪念碑

经过这次生死存亡的教训之后，周惠总结出了两大人生经验：凡事不要急，坐下来看一看也不误事；就算到了最绝望的时候，也还有坚持下去的勇气。而这次去北京西山，邓小平同志就是他生活的希望。

“哎呀，真是越着急越出错。”司机的一声叹气打断了周惠的回忆。明明说是去北京西山，司机却把车开到了香山，只能折路往回返。周惠是小平同志的重要客人，一旦误了时辰，自己可负担不起责任啊。

“不要紧，慢慢开。”周惠示意司机不要紧张，然后靠在后座的靠背上思考一个新的问题：两个月之前，华国锋已经找过自己谈过话，言语之中透露似乎有意让他去内蒙古主政的意思，如今，他又要去见邓小平同志，他打量着窗外盛夏树木的墨绿色，心中很清楚一件事：自己的命运又将迎来一次重要转机。

周惠两次想找邓小平谈感想，邓小平大手一挥：我都清楚

抗日战争时期，邓小平也住在太行山，虽说当时周惠在北方局的职务并不高，但有的时候也会和小平同志住在一个小院之中，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很熟悉了。周惠沉思之间，司机已经将小汽车开上了西山，停在了邓小平的别墅之前。

图：晚年邓小平

见到邓小平之后，邓小平高兴地伸出一只手，他的眼神闪烁着深邃睿智的光芒。“好久不见了呀。”

“刚刚司机走错地方，不小心绕到香山去了。”周惠为自己的迟到向小平同志道歉。

邓小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随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老朋友鬓角的白发：“头发白啦。”

图：邓小平同志正在讲话

“咱们大约二十年都没有见过啦，当然早就明白啦。”周惠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小平同志是在1959年。随后，他怀着迫切的心情，对邓小平说道：“小平同志，二十年没见了，有很多话憋在肚子里想和您说。”

谁知邓小平轻轻把手一挥，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我都清楚。”

周惠刚想说的话语被打断了，不禁有些尴尬。“嗯，现在的情况，说好也挺好的，说不好，也有一些不太好……”看到周惠又想谈论当今的事情。邓小平再次把手一挥，打断周惠的发言：“我也清楚。”

邓小平的态度让周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么周惠想，干脆就只带着耳朵和眼睛，看看小平同志有什么工作安排和高见。

谈话之间，邓小平习惯性地从自己的“熊猫牌”烟盒之中拿出一根香烟，给周惠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根，两人之间的空气顿时变得云雾缭绕起来。

图：邓小平、华国锋和叶剑英在一起

“之前华国锋同志找你谈话了吗？”周惠心中一惊，看来小平同志的消息很灵通啊，坐在家里也能知天下事。

“两个月之前谈过了。不过说起来，我们两个人也不算能谈到一块儿去，最后华主席让我去大寨看一看。”周惠仔细考虑措辞，如何才能说得更委婉一些。

“那你对他的印象如何？”邓小平又问了一句关键的问题。

图：华国锋（资料图）

“华主席人是好人，过去在湖南工作过，他熟悉下面的情况，过去和我们关系很好，也肯干工作，忠厚老实，没有坏心。”说到这里，周惠思索了一番，觉得有些话不得不对小平同志说了。“不过，我认为，现在中国的农业和工业建设，不是靠学大寨、学大庆就能解决的。”

邓小平知道他接下来说什么，不过这次他没有阻止，只是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图：一代伟人邓小平画像

“前些日子，我和顾明一起前往英国。法国考察，我越看越生气，我们这样搞不行。”周惠开门见山地说了实话。

“人家是怎么搞的？”邓小平关切地问道。

“人家是把东西交给财团搞，不过财团最后的结果也要对政府负责。人家搞一个糖厂就能满足全国糖类的需求，广州为什么不能搞一个？”说这些话的时候，周惠是贴着邓小平的耳朵稍微提高了两分音调，他知道小平同志的耳朵不太好。

“嗯。看来要革命主义加改良主义，光改良可不行，还需要革命，要在革命的前提下改良。以后，我们要大量派人出国学习，并且要加大企业的权力。”邓小平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除此之外，如果具体要说到内蒙古的话，边境最近有些问题不好处理。”周惠指的是苏联，自从中苏关系恶化以来，内蒙古边境处处危机四伏。

图：尤太忠（开国少将，后晋升为上将）

“从长期来看，边境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小事还是会频繁发生的。这样吧，我随后告诉北京军区的同志们，让他们成立一个工作小组和你一起去内蒙古协助你处理这些事情。”邓小平随后思索道：“主要是现在要解决（内蒙古）领导班子的问题，如果班子搞不好，什么工作也做不起来。你认识尤太忠（开国上将，曾担任内蒙古军区司令，内蒙古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吗？”

周惠觉得这个名字熟悉而陌生，不过二十多年了，他就算之前认得，现在估计也不认识了：“不认识呢。”

邓小平眯起自己的双眼，然后抽了口烟：“没关系，你们见面就认识了。尤太忠这个人我知道，他打仗有一手，不过要当这个省第一书记就有点困难了。你到那里上任之后，给他捎个口信，就说是我说的，下期让他回北京去中央党校上课。你到了那里之后，一定要抓好领导班子建设，特别是要找一位好的秘书长，如果你在那里碰到什么工作上的压力，记得随时跟我说。”

随后，邓小平大手一挥：“行了，今天话就讲到这里了。你走吧，我不留你了，祝你马到成功！”邓小平的一言一行让周惠明白，自己即将主政内蒙古的一方天地，他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回到车子里之后，他高兴地对司机大手一挥：“走，我们出山！”

在京西宾馆，李先念责问周惠：你怎么几个亿都不要？

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前的一天晚上，时任中组部部长的胡耀邦正在和当时的邮电部部长谈话，此时从内蒙古履职一段时间的周惠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一看到周惠进来，胡耀邦对邮电部部长挥挥手说：“哎呀，你先打住，我和周惠同志聊一会儿。”

图：1956年，胡耀邦夫妇与儿女们合影

一进入这位中组部部长的卧室，周惠发现这间卧室处处透露着清廉简朴的气息：这间卧室的总面积不过区区14平方米，在西北角的大床上，放着一只胡耀邦用破旧背心改成的枕头，并且褥子和床单上都打着很多补丁。在胡耀邦的工作桌上摆着三台形态各异的电话机，还有一副老花镜、一本台历，在玻璃板的下面还压着一张周恩来总理生前的肖像，这些便是胡耀邦卧室的大部分家当。

“哎呀老兄，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了？”胡耀邦和周惠关系很熟，没什么值得相让的，他来到自己办公桌之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看着周惠坐在了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找你聊聊天不行吗？虽然我知道你忙，不过有些话总还是得找熟人听一听意见。”周惠点点头，然后打量着胡耀邦卧室的东侧，那里放着一排高大的书架，里面放着不少中外文化典籍。

图：胡耀邦生活照（资料图）

“我正好也要找你。你老兄咋搞的，几个亿都不要了？”胡耀邦笑着问道。

“是啊，今天下午李先念同志刚因为这件事情责问我呢。”周惠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在下午京西宾馆的中央工作会议结束之后，周惠刚刚来到小会议室，看到李先念正在和其他人讨论问题。他刚刚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就听到李先念对他责问说：“周惠，你怎么搞的，几个亿都不要了？”

“哪有的事情……”周惠急忙把真实情况向李先念汇报，原来是因为内蒙古当地经济发展没搞上来，一些农民们的贷款没有办法按期偿还，负担沉重，有人就提议免除农民们的债务提高生产积极性。可这件事情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在李先念面前告了一状：“周惠胆子大啊，一句话就免除几个亿的贷款。”李先念作为分管财务的副总理，自然要从国家利益方面考虑，也难怪李先念会生气。

图：李先念、华国锋、叶剑英在天安门城楼合影

胡耀邦听到这件事情之后也不免将双手拍在椅子的扶手上：“你看看，国家的几个亿啊……”

“总之是事出有因啊。”随后周惠就一股脑的将原因解释给胡耀邦来听，胡耀邦听了几句就明白其实没啥大事，由于过度疲劳，他靠着办公室的椅子，身体就软塌塌的靠在椅子里蜷缩起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看着胡耀邦因为过度劳累而睡着的样子，周惠也不愿意继续打扰他，于是逐渐停止了讲话。片刻之后，胡耀邦猛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睡着之后，奋力起身揉了揉脸：“啊，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当然其实他刚刚根本没有认真听周惠诉苦。

“你安心好了。几个亿的事情，我能不请示中央擅自决定吗？”周惠意识到胡耀邦这么晚了需要休息，也不忍心继续留在这里打扰他休息，于是起身就准备离开这里。“你今天太累了，要早点休息，我们改日再聊吧。”

图：叶剑英和华国锋、胡耀邦在一起

胡耀邦急忙起身，将周惠送到了家门口。“不要紧，送送你，被冷风吹一吹就有精神了。”

他将周惠亲自送上车，然后向他连连挥手致意。周惠在车上一边挥手告别，一边心中在想，耀邦同志作为邓小平同志亲手提拔上来的中组部部长，有着一大堆人每天找他上门解决问题，他又怎么有时间了解地方工农业发展所遇到的问题呢？

想到这里，他愣了愣神，然后招呼司机说：“开车，去东交民巷。”汽车裹挟着清冷的晚风而去，带走的是周惠心中无限的忧思……